【温俊无差】何似在人间
温客行*龚俊无差
私设是温客行为救周子舒身死,睁眼却不是阿鼻地狱,而是有龚俊的人间。这里只记录相处间的一个片段。
阿温值得被爱,被理解,所以光奔他而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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温客行醒时只一瞬恍惚。
他经脉亏损,然一身武功早已大成,五感远胜常人。前半生又在鬼谷那样阴暗无光的幽深山谷中度过,暗处视物已是家常便饭。目光微动便将房中景象扫了个分明,他视线在墙角四轮的箱子处停留,和画在箱面上的那只长毛犬面面相觑了一阵,才下定决心似地往身侧看去。
他目光凝了半晌,轻轻地叹气。
几日奔波,这人白玉似的面上也泛起疲惫的神色,眼下一片乌青,睡梦中嘴唇也微抿着,眉峰蹙起,显露出一副委屈又可怜的神色来。
温客行忍不住想伸手去碰他的眉头,只是他大半个手臂都被龚俊紧紧揽着,那人近来睡觉又愈发不安稳,些微动作便要惊醒,于是只好用一双眸子定定地在那面上抚过,像是这样就能将这副骨肉刻在心血里。
时正春初,夜风更为料峭,龚俊贪凉,只穿了一身薄薄的寝衣,手臂和小腿都露在外面冻着,却将温客行严严实实用被褥裹紧了。这人笑起来如春日朝旭,连着体温也暖热,贴在温客行左臂上的那些皮肤柔软地煨着,他一双手指也不由为这热意微蜷,轻轻扣住了龚俊的掌心。
他从未拥有过什么,凡得到的好物也都不坚牢,自携着一身罗刹戾气搅弄五湖风云时已决意做这江湖戏台的看客,却又遇见周子舒。相逢才知人间值得驻足,可老天独独未给他温客行柳暗花明否极泰来的故事。一朝风云变幻,铁钩锋锐冰冷,嫁衣锦缎蹁跹,阿湘的血肉与脊骨仍在他腕间发烫,戳得他肺腑震痛。
这人间,不是他愿不愿留,许是实在留不得他了。不然怎么他仅有的这些念想,都要渐次惨烈地凋零?
他不愿叶白衣舍了一身功力寿元来为他和周子舒讨一个两全,他此生已怙尽深恩,阿絮醒后也必要念上他一辈子,不必再多欠谁的情。世道既不肯又要他活着,又要他快活,好歹给他留了一个赎债的机会。阴阳册以命易命之术习来不难,左不过是熬尽经脉,气血两枯,换被救之人置之死地而后生。
他已甘愿做长流中一粒沙,不求被谁反复解救,也不求在哪里停泊,他已舍无可舍,弃无可弃,失无可失,唯这身功力和经脉尚有可用之处,能留住阿絮,是为大幸。
温客行青丝一夕之间黯淡,在焚心蚀骨的剧痛之中想,还好,还好,还留住了一个人,他只剩下掌心二十余年生死账,留待他日魂魄被丢下了油锅,再一一算清。
他在无边虚空之中等待烈狱,睁眼却没看见青面獠牙的阎罗和要生啖他血肉的怨鬼,只等来了一个笑吟吟的龚俊,和一个改头换面的人间。
他凡握在手中的,皆是踩着自己和他人的血肉碎骨,踏着少年人的脊梁和面皮争来的,而今他身躯破败,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尚不如七岁幼子,心中死志未息,要争也是争不动了。龚俊却带着一身暖融融的热气凑上来,要带他这个血海里爬出来的恶鬼去看人间。像看穿他心里孱弱的不甘和胆怯,要拉他去看集市、长街、百丈高楼、万里长城,如此执着地要他一身烟火重新燃起。他从冬末待到春初,薄雪化尽,玉兰已结满枝头,若是近日身体无碍,龚俊本要同他去赏早樱。
他看着这张脸,眉目俊逸,鼻梁处陡峭一笔,却有精而巧的收势,刻下一双柔软润泽的唇,附在这副骨相堪作写意山水画。待他睁眼,那一双眸子明亮柔软,又有山水写不尽的热忱和关切,眼角微微垂着,抬眼望人总有几分天真,像总是含着一点微笑似的。
是美人,还是个滚热赤诚得让人几乎又要忘了人间行路多艰的小善人。温客行指尖微动,点了点那人柔软的掌心,他想,老天负我良多,总不舍得负他这副心肠。
老天万不能负他这副心肠,可他温客行又凭什么能不负他这副心肠?
他垂下眼睫注视龚俊尤在梦中,但却紧环着他未曾放松的手。
或许,或许,山穷水尽之后,死生来去之时,这便是归宿。
龚俊,龚俊。
俊俊。
俊俊。
温客行将这两个字在舌尖含了几遍,又笑了,这名字,小孩似的。
他握住了小孩的掌心。